2011年4月22日 星期五

何以怕死

 
文 / 鄭春鴻

最近發生的一件事,卻讓我第一次害怕死亡。我之所以這麼熱心的想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我覺得這樣子的覺醒,也許多少有一些參考的價值。
那一天騎摩托車載著女兒去上學,那是一個很不愉快的早上,當女兒跨上車之後,我們也延續了前一個悲慘的晚上留下的話題。我不知道從哪裏想起了一個英文字overuse,意思是過度使用,我一邊騎摩托車,一邊很感慨地問著坐在我背後的女兒:「你和哥哥這樣overuse你的父母,真是情何以堪呢!」接下來的是女兒講了一些她認為真實的話,我認為是悖逆而不知感恩的話。
我突然踩住煞車,背對著女兒說:「下來,你自己走。」
我連看她都懶得看,只聽她說了一句:「帽子啦!」原來他是要把戴在頭上的安全帽還給我,我站立起來,讓他能夠掀開摩托車的坐墊,他還沒有把帽子放好,我就用力地坐下去,她有些驚訝的叫了一聲,我已經轉頭揚長而去。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停好了摩托車,我還在想;搭車去上班,我也在想;上班的時候,我還是一直不斷的想:「我做了什麼事?我沒有嚇著了女兒?我這樣做,會不會讓她有被遺棄的感覺?那多麼糟糕啊!我應該怎麼補救呢?」
憬然赴目的是一段我一深深刻印在心中的回憶。

孩子和內人住在美國的時候,我一陣子就從台灣去探望他們。我們短暫團圓一個禮拜的時間很快就到了,當我要離開他們的時候,我沒有讓內人開車載我去機場,而是請接送機場的司機幫我服務。我記得非常清楚,每次陪著內人送我上車的就是我們家這個妹子,當時她個子好小,手上有時候還會抱著自己喜歡的小玩偶或小書,佇立在街角樹下的她,這時候已經淚流滿面,每次我都是慌張地擁抱了她一下,就匆匆地上車了。我坐上車之後,整個腦子裏都是妹妹的淚臉,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當年,我是那麼捨不得的與女兒分離;現在,我既然會負氣地把她丟在街上。神啊!請你懲罰我。我這樣向神懺悔。
雖然我是那麼樣的自責,可是回到家看到女兒,卻不知道如何去面對。比起其他人,我已經算是比較沒有那麼堅持父親的尊嚴的人,但是難免總希望能在生活上讓孩子學習到一些什麼價值。不過,經過的一天的思考,我擔心起自己會不會突然的死掉,如果我沒有把心裏的這些話,很坦然地和女兒溝通,讓她知道我的愛,萬一我就這樣死去的,女兒會不會難過的終生不能原諒自己呢?我親愛的女兒啊!我可捨不得你受這樣的罪啊!
我忽然找到一個人為什麼會怕死的原因,每一個人幾乎每一天,甚至於每一個小時,都在做一些讓自己懊悔的事。這些自己不能原諒別人事,或是別人不能原諒我們的事,每一個小項目都等待著去處理,一個一個去修補。我們心裏非常清楚,這些小項目實在多如牛毛,有很多擱著放了很久的事,雙方只覺得有一些疙瘩,原來事件衝突的本末都已經印象模糊了。要解決每一個這樣的事情,都須要一些小勇氣,更重要的是它需要一些時間。對一個不知死之將至的健康人而言,反正時間多得是,這一些小疙瘩什麼時候去把它剝開,始終是開不上日程表;但是對一個曾經和死神擦身而過過的人來說,他突然會醒悟到,這些疙瘩雖然不大,但是說如果不小心打剝它,是會流血的,嚴重的話還會感染。更重要的是有一種很深的時間壓迫感迎面過來,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撫平這一些年久失修的疙瘩,人生的遺憾。
一個人之所以怕死,怕的是不是就是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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