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22日 星期五

痛苦


(圖片說明)老人坐臥在陋巷的地上 代表著
一定程度的痛苦嗎? (鄭春鴻攝於桂林鄉間 1988年)

文 / 鄭春鴻

佛教研究「痛苦」可謂透徹。釋迦牟尼覺悟的正是脫離人生的苦海的究竟。佛學上指世間有「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盛陰」等八種苦果。佛學對痛苦的分類 (classification),比起其他哲學家之說更簡明也更接近人生實況,頗值得參考。

我們先說這八苦之中,大家比較熟悉的「生、老、病、死」。
人一出生就哭個不停,大概是來到一個不怎麼開心的地方,不過,這時候嬰兒的哭,和以後我們定義人因悲痛而哭,恐怕不盡相同,照馬斯婁(A. H. Maslow)的「需求層級理論」,它應該和生理需求不滿足比較相關。出生之苦,雖不一定在嬰兒的哭叫;但分娩的媽媽確是既痛又苦,只不過這個苦恐怕只是開始,你可以去請教青少年的父母,他們會告訴你:「生固然苦,養更苦,育則是苦不堪言。」這已經不是秘密了,正因為大家都知道,所以很少人要生小孩了。看來出生之苦不在出生那一剎那間,佛家指的是「出生」這件事是苦的。無論你同不同意,這確實是一個重要的哲學。
人老就必定會苦嗎?


人老就必定會苦嗎?基本如此,但也未必。人因老而病,其帶來之苦楚是病苦,不是老苦。就算沒病,因為生理機能的衰退,身體會帶來不方便。台灣的布袋戲,老生出場的時候會有這樣一段唸白(台語):「吃老三步歹,哈戲(打哈欠)流目屎;放尿牽尿帶(尿的白色分泌物);放屁兼ㄘㄚ(四聲)屎」,以形容老人「失禁」的苦,傳神而令人莞爾。不過,這些也都是生理之苦。至於人有沒有因老而發起的悲苦呢?確是有的,但這些苦通常是「自找的」,它和一個人是否「從容就老」有關。快樂的老人一定要有個基本的體認:「老要認老、老要服老」,辣妹有辣妹的漂亮;老嫗則自有老嫗的風韻,千萬不要去做臉拉皮。七十老婦看起來像姑娘,固然可謂駐顏有術,但是那會像一個穿著時裝的少婦站在一幕古代亭台樓閣的背景前演戲,看起來不相襯。
三國猛將張飛曾經對軍師諸葛亮說:「英雄在世,最多不過一死。我連死都不怕,我還怕什麼?」孔明微微一笑,在張飛的手心寫了一個字:「病」。張飛立刻臉色大變。可見「自古英雄不怕死,好漢獨怕病來磨。」
人有生有死,病是上帝在人死前安排的一個特別節目,除了少數人沒病就出意外死了,大家總要不能免俗地病它一場然後才向摯愛揮手告別。有人把這項特別節目做得很長,一演好幾年;有人三兩天見好就收。無論如何,如果它是一個大家都少不老要上場的節目,一定有上帝的美意存在。《聖經》詩篇裡,詩人寫著寫著有「細拉」的註腳,意思是要唸詩的人停一下,想一想。人一生要生很多次不致於死的小病,這會不會也有要我們稍歇默想的意思呢?在這一個難得一病的時刻,溫習夫妻、親子、友朋之愛;也讓我們過濾掉一些原本以為真實,其實只是虛假的人間糟粕。倘若如此,病而不至於死,又何苦之有?
至於死算是一苦嗎?我們似乎只聽說「人生艱難唯一死」,那是指即使到了很不堪的境況,多數還是會選擇「好死不如賴活」;要一個人去「赴死」,確實是很不容易的。至於死之前因病而苦,那是病苦,人一旦兩腿一伸就告別痛苦了,所以死不會苦自己,挺多只是苦了別人,尤其是親人。子夏在孔子死後,隱居於西河,魏文侯尊他為師,其子死,子夏哭瞎眼睛。後以「西河之痛」悼人喪子。基督徒對死比較看得開,因為他們對死後的世界是有盼望的。《聖經》上說,人死之後,基督必照祂的應許,接納一切信祂的人,到祂為他們所預備的地方,就是「新天新地」去。在那裏「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啟示錄第二十一章4節)那時,一切信祂的人必重逢永聚,再也不會有生離死別這種令人悲苦的事了。
除了每個人都逃不掉的「生、老、病、死」之外,佛學八苦中的另四苦多是來自人際關係。我們也可以更精確地把「五盛陰」拆開來成為「五苦」,

老是「不沾鍋」人生沒什麼滋味

「怨憎會」之苦,指的是和你怨懟之人或憎惡之人相會,俗話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確實是令人十分不快的情境。怎奈人生多舛,我們越是怨憎或嫌忌的人事物,越避不開,越得相會。在公司裡,你越想避開某個討厭的上司,電梯門一打開,進來的偏偏就是他。怨與憎的發生,有時是別人故意來挑釁的,但多半是我們對他人期待過高所致。因此,倘若我們把對周遭親人友朋的期望值降低,怨與憎的發生率應該就會隨之減低。不過,除非聖人,要做一個沒有怨憎對象之人恐怕不太容易,沒事兒喜歡批判論斷別人是非,固然不是好習慣;不過我倒是見過幾個人,從來都不講別人的是非,也不輕易表示自己對事物的好惡,老跟這種人「不沾鍋」的人在一起,人生好像就變得沒什麼滋味了。既然「怨憎會」之苦關鍵在於「會」字,只要大家儘量避免窄巷相逢,你會認為或許就可以稍免其苦,但人生就偏偏在這事體上撇不清、逃不開。
「愛別離」,指的是與所愛者離別之苦。別離,有所謂生離和死別,此處「愛別離」和前面提及的「死」分開,應該是特指「生離」而言。死別固然使人痛不欲生,而與摯愛之人生離,再聚首杳杳無期,《楚辭》中就說:「悲莫悲兮生別離」,其痛往往不下於死別。「生離」固然令人難過,那麼是不是每個人都很珍惜相聚的時光呢?恐怕也不盡然。比如,你平均每天和青少年的子女講話幾分鐘呢?根據調查,國內國中生前一天沒和爸爸說上半句話的比例高達兩成,跟媽媽也有逾四成沒說話或談話時間少於半小時。同在一個屋簷下,彼此一句話都不說,一旦分離,還談什麼苦呢?

恬然自適免墮慾之深淵

「求不得」之苦是現代人最大的苦處,甚至連宗教界都陷入這個慾之深淵。描寫人被物慾所困最有名的一段話是《老子》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他告訴我們:跑馬田獵,心意紛馳,迷失本性,令人心神發狂;珍貴寶物,難得財貨,引發殺機,令人行動受到傷害。就是這緣故,聖人為了肚子,祇管填飽自得;不為眼睛,向外追逐不停。因此,去掉了外在的追逐,所得的是恬然自適。
至於「五盛陰」之苦,「五陰」指的就是色,受,想,行,識。「五陰」是五種法遮蓋住我們的智慧之意,按佛家的說法「五陰」障蔽了本有的佛性,所以它最苦。人身肉體乃受五陰而成,「五陰熾盛」曰盛陰,人受此必有此苦,五盛陰一切之苦,亦即心身之總苦也。這裡的「五陰」和老子的五色、五音、五味等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前述佛家八種苦果,可謂博大精深。苦在何處,我想年過半百之人,大概無人不知。問題是

如何避苦就樂,如何趨吉避凶?

其實,苦和樂經常只是一紙之隔,只在一念之間。比如,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農稼之事,不可謂之不苦。不過,天天坐在辦公室吹冷氣的上班族,有不少人會花錢到鄉間「領養」一塊土地,到了假日,夫妻攜兒帶女去做「一日農夫」。有人說得非常入神:「什麼是職業?要去工作才能得到錢,那是職業。什麼是娛樂?要付錢才能得到的,那是娛樂。」如上述,莊稼人和上班族,他們都在耕作,都在流汗,但一個得到錢;一個得付費。苦樂豈非在一念之間?
一位好護士,每天要幫陌生人擦屎、擦尿、拍痰、按摩、換被單、洗身體,做許多連病人親生子女都嫌惡的工作之外,剛投注全心去關懷一位病人,每天都為病人祈福禱告,可能一個禮拜病人就過世了,她還要打起精神照顧另外的病人。「多苦啊!」絕大多數荳蔻年華的女生對這樣的工作一定感到不可思議,但是這位天使化身的好護士確認為可以陪一個病人走向康復之路,或陪他走完最後一程,都是最有福氣的事。
看來避苦就樂,趨吉避凶之道無他,「你就要以全能者為喜樂,向上帝仰起臉來。」(約廿二26),自然界是全能者所創造,換句話說,你要以自然為喜樂,凡事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人,當然就敢「向上帝仰起臉來」,這樣就沒有苦,只有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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