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癌症時期的心情菜單



「後癌症時期」如何好過一點，首先，就要
先認清自己的心情底蘊，也就是了解自己
的變化_(鄭春鴻攝)



癌症病人就像在戰場退下來的士兵，雖然已經回到安全的大後方，但是在一段很長的時間裡，他會好像還是覺得自己在槍林彈雨之下。

文 / 鄭春鴻

  你家裡有癌症病人嗎?你會不會覺得他生病以後，無論在生活習慣上，或是在性情上都有明顯地變化。比如對於某些事情，大家視為平常，可是他卻突然緊張得跳起來；而有些大家非常在意的事，他卻不慌不忙。

  沒錯，遇上這麼倒楣的事，他當然會怪怪的。平常我們騎車經過巷子口，突然有小孩闖出來，我們嚇了一跳，有時連話都說不出來。癌症這麼大的疾病。突然臨到身上來，任誰都會受到驚嚇的。很多人比喻說。癌症病人就像在戰場退下來的士兵，雖然已經回到安全的大後方，但是在一段很長的時間裡，他會好像還是覺得自己在槍林彈雨之下。

    本文是長期與癌症病人深談，交心所整理出來的「後癌症時期的心情菜單」，目的就希望癌症病人可以按圖索驥，一一核對自己是不是有這些症狀，倘若有之，它形成的原因可能有哪些? 它代表了哪些意義 ? 明白這些緣由之後，自己應該就寬心不少，也比較懂得如何適應，清楚如何改變自己，回歸到理性面。本文也希望提供給癌症病人的親人家屬和朋友們，做為大家了解癌症病人的基本認識，從理解與體諒中，找到更好的方法幫助癌症病人快樂地活下去。

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但是只要它「卡」在一
個關鍵的位置，即使只是一塊階梯沒接
上_就會過不去 (鄭春鴻攝)

叫頭去痛，藉以逃避現實

心情菜單1：頭痛

 

癌症病人經常會覺得頭痛，後癌症時期的癌症病人沒事兒就感到頭痛，雖然不到痛不欲生，但總想要歇一會兒，看會不會好些。其實，頭痛幾乎是癌症病人的身分証，頭痛的時候，還會有一些奇怪的想法，甚至有一些字句盤旋在腦子裡面。

  頭痛到無法忍受，屬器質性的問題，得趕緊看醫生做檢查。癌症病人的頭痛往往是心因性的，有時候是你不想面對某些事件，就很自然地「叫頭去痛」，藉以逃避現實。

  當你發現自己常患頭痛，或你發現癌症親人常叫頭痛，別急著吃頭痛藥，想一想最近是不是有什麼讓你「頭痛」的事。也許你翻箱倒篋，找到了這事兒，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但是只要它「卡」在一個關鍵的位置，就足以讓你倒頭睡上一整天，好像禍事還沒遠離。

後癌症時期的癌症病人的逃避現實和「精神障礙的逃避型人格」的特徵有明顯的相似之處。比如逃避型人格很容易因他人的批評或不贊同而受到傷害；除了至親之外，沒有好朋友或知心人(或僅有一個)；除非確信受歡迎，一般總是不願捲入他人事務之中；行爲退縮，對需要人際交往的社會活動或工作總是儘量逃避；心理自卑，在社交場合總是緘默無語，怕惹人笑話，怕回答不出問題；敏感羞澀，害怕在別人面前露出窘態；在做那些普通的但不在自己常規之中的事時，總是誇大潛在的困難、危險或可能的冒險。

社交上的退縮是癌症病人常見的現象之一，無論生病前是多麼活潑開朗的人，得了癌症之後，或多或少都會逃避參加多種不同的聚會。

「別人看到我，一定會問我生病的事，我一再地解釋，已經越來越覺得不耐煩。所以乾脆就懶得參加活動了。」這是大多數癌症病人所說的理由。

其實，只要這種社交退縮的現象不至於太嚴重，藉此機會重新選擇一下自己的社交生活，也還不錯呢！我們可以想像，過去的社交生活的安排也不見得都很合理，大病一場之後，生命重要性的排序一定會有改變。癌症教我們，根據這個新的排序，來安排我們的社交生活，反而讓我們過得更加充實。



在捷運上_你對漂亮的異性會多看幾眼嗎?(鄭春鴻攝)

 皮球不再自己亂跳了

心情菜單2 : 對異性的興趣減弱

 

後癌症時期的癌症病人對異性的興趣有減弱的現象。這和性能力的衰退不必然有直接的關係，因為多數的癌症病人在積極治療期過後，還是可以轟轟烈烈地做愛做的事。這裡所說的減弱，指的是興頭，也就是興頭沒那麼大了。

在性愛上，女人像一壺水，要慢慢煮才會開，男人像皮球，輕輕一拍，就東彈西跳的，莫名其妙的是有時候根本沒人去拍它，它也自己跳上跳下。這就是興頭，它還包括在街上、捷運上看到好看的異性，總會多看兩眼等等。這事兒，現在可能已經不再是多數後癌症時期的癌症病人的困擾(或許也算享受)了。

  後癌症時期的癌症病人對異性興趣的減弱，有大半的因素是因為對自己的健康沒有那麼大的信心所相對引起的，心裡或許這麼想著：

「現在還要談一場戀愛，太麻煩了，省省吧！」

這真是人生的一大邊界，越過此界，才體會到對異性也可以「同性行」。不過，《失樂園》的作者渡邊淳一是主張人對異性的興趣是生命力的表現。他說：「對異性保持感覺，這樣的人才有生命力。如果對異性失去興趣，很快就會衰老。」

渡邊年輕的時候是一名外科大夫，他甚至寬容「色老頭」貪婪的惡行惡狀，80多歲老太太，腿不好，在醫院裏做理療。護工裏面有個25歲的小夥子，老太太動不動就喚人家過來，幫她摸摸這兒，按按那兒。醫護人員都知道老太太其實沒什麼事，也由著她去。

「都80多歲了還有這種好奇心，那是支撐著老人們活著的生命力。」在沒有「性騷擾防治法」的年代裡，他這麼說。

其實，能夠走出「性」的牢籠。毋寧是人生的重大突破，畢竟。人為一生無論是思想或行為受到「性」有形無形的牽制是非常巨大的，為了要逃離「性」的樊籬，和尚、尼姑、修女、神父，甚至選擇不婚。尤其是男人，有人說男人的腦袋是長在下本身的，這確實是有一點道理的。

大病之後或是年歲增長，慢慢地自己已經不再那麼和性糾纏在一起，這與其說是一種失能，不如說是一種解脫。越過這條慾海，異性在你看來不再經常只是一個性的機器。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她)有優點也有缺點。有時候是個開心果，有時候卻是一個「茶包」。您所看到的將是一個過去沒有發現的人生風景。



所謂記憶力越來越不好_指的是最近的事_
好像電腦的RAM有點壞掉_硬碟裡的
深層記憶倒還清楚 (圖為約四十年前_
作者在家中談鋼琴 )

 刻意將某些事件的因果鏈結砍斷

心情菜單3：記憶力越來越差

你的記憶力越來越差嗎。有時不是記憶力差，而是你刻意想把某些事忘記，或將某些事件的因果鏈結砍斷。

美國科學家發現，人是可以「故意遺忘」的。他們的研究是對現代心理學大師弗洛伊德的記憶抑制學說的發展。弗洛伊德的理論是，人可以有選擇地遺忘；我們通常會遺忘自己不願保留的記憶。

有趣的是，即使不斷得到提醒，人還是能夠忘記自己希望忘卻的記憶。負責這項研究的安德森博士說，實驗結果可以幫助科學家們更進一步瞭解大腦如何抑制對不愉快的事件或關係的記憶。

癌症病人對於特定事件的刻意遺忘，可以說是一種自我保護。我認識的癌症病人當中，可以說很少生活漫不經心的人；相反地，我發現他們大多數是以天下為己任，經常為別人設想。事事都操心、事事擔憂的人。生了大病之後，他才突然感到自己無法在負荷這樣的壓力，因此選擇遺忘掉一些原來承擔在自己肩上的責任，這種能力是上帝給癌症病人的禮物。

做為癌症病人的親人，尤其是面對臥床很久的癌症親人，如果可以的話就幫助他回想他一生當中覺得最美好的事情。

可以支配的時問已經不那麼多了

心情菜單4 : 想自由，不希望被支配

你經常感到別人會控制你的思想嗎？癌症病人對這件事特別敏感，也特別反感。癌症病人不希望被支配，原因是隱約覺得自己可以支配的時問已經不如以前「蝦米攏不知」的時候那麼多了。

權力是對人或事的一種支配資格，支配是主動和自主的行為，而被支配總是被動的。在人的潛意識中，總是渴望支配別人，而不希望被人支配。癌症病人生病之後，幾乎毫無招架之力地，完全受到別人的支配去接受治療，他的飲食好惡遭受剝奪；他的行動自由遭到限制；最不能忍受地，他的前途發展充滿未定數，他甚至不能決定用分期付款十年去買個房子，更別說廿年、卅年了。

誰都想自由，誰都不希望被支配。大家都知道，成熟者是支配環境，而不被環境左右；支配金錢，而不被金錢束縛；支配情緒，而不被情緒控制。癌症病人在這一點上沒有什麼特權，也不該要求什麼特權的。



感覺的敏銳有時是靠訓練的_比如拉琴_
癌症病人在治療期間的感覺變敏銳是一重求生的本能_
(圖為小犬和愛女小時候拉琴可愛的模樣_鄭春鴻攝)

 感覺經常跑在別人前面

心情菜單5 : 感覺上變得更靈敏

癌症病人在感覺上變得比以前更敏銳，這已經是病人之間津津樂道的事了。接受化療的時候，很多病人鄀發現，在味覺因口腔黏膜被破壞而變遲鈍的同時，很奇怪地，此時的病人的嗅覺，聽覺，突然變得靈敏，甚至偶爾你會聽到別人聽不懂聲音。

在臨床上，沒有人解釋過這種怪現象，但是這應該是動物求生的本能吧！當某一種器官變差了時候，另外一個器官就會替補上來。比如我們的腦部，分為顏色區、聽力區等不同的區域，一遇到某區受傷，另一區會接收部分它的功能。

由於這些變得靈敏的感覺，是癌症病人過去沒有經歷過的。家人有時候會誤會，怎麼會變得疑神疑鬼的，甚至連病人自己也會被自己的「特異功能」嚇一下，比如說他會是全家第一個聞到瓦斯殘餘味道的人，大叫：「瓦斯漏氣了！」。比如他會說：「補紗窗的人來了！趕快到樓下去叫他。」因為他遠遠的就已經聽到小販的聲音了。

不同的感覺變得更靈敏。也可以說是癌症病人對生命追求的一種新力量。的確，鬼門關走一遭，他已經知道哪些地方、哪些事兒是危險的，因此，他要比別人更警醒，要隨時豎起耳根、擦亮眼睛。才能夠保證趨吉避凶，脫離兇惡。這也是很好的事。

不過隨著，病情慢慢變好，這樣的特異功能也就慢慢地消失了。

變得越來越龜毛

心情菜單6 : 你經常責備旁人

你經常責備旁人，說他們事情做不好嗎？你很容易煩惱、很容易激動嗎？經常感到胸痛嗎。這種現象幾乎是一整天的，其實，沒得癌症之前，你本來就比較龜毛，現在變本加厲。

  其實，大家都知道，經常責備別人的人，就是對自己不滿意的人。因為自己饒不過自己，所以也饒不過別人。

癌症病人的時間節奏的確和一般人的時間節奏不太一樣。大抵說來。癌症病人的時間感比較急迫，一看到人做事慢吞吞的，就會抓狂。因為他是在遠處瞄到死亡線的人，比較不能用散步的心情來看待人生。

在這一個心情的轉變上，癌症病人應該多做反省，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事的節奏。要求大家都照你的生活節奏來過日子，是一種不尊重。不過，當癌症親人有這樣的現象，做為最親密的家人，不妨也多加體諒。

不是變得冷漠，只是看淡利害

心情菜單7 : 變得有點冷漠

癌症病人會經常擔心自己的衣服是不是整齊。無論你過去是否特別重視儀容，其真正的底蘊，其實你在乎的是別人會不會因你穿得躐遝，而看出你生過大病。癌症病人也會擔心自己的儀態是不是端莊，並且會刻意地對人對事表現出一付「很從容」的樣子，而「這付德性」在別人眼裡看來，就會覺得這人怎麼會變得有點冷漠。

比較正確地說，他不是變得冷漠，而是像在自己的身上鋪漆保護色，目的是讓別人不能一眼就看出他是癌症病人。另外，在經歷過這麼險惡的疾病之後，面對不同的不利的情勢，癌症病人會這麼想：「再壞的事，我都經歷過了，還怕些什麼呢？」雖然不是對任何事情都能處變不驚，但是，癌症病人的膽子變得大了一些也是事實。

生過大病的人，性格上還有一個明顯的改變，就是看淡了人生的利害。雖然不是個個都做到視富貴如浮雲，但是過去所做的逢迎巴結的事，生病之後慢慢就會不太想做了。

安全感測體系失調

心情菜單8 : 人多也怕人少也怕

  

後癌症時期的癌症病人會莫名地害怕在空曠的場所或街道上，不只在人少的地方感到不安，在人多的地方也感到惶恐。在商店或電影院，當人多的時候就感到不自在；在公共場合場所，吃東西感到不舒服。少數人甚至害怕搭公共汽車，捷運或火車。為什麼為如此呢？簡單說，就是沒安全感。他心中的那一套安全感測體系，因為生病而被打亂了。

有時候他倒不是什麼都怕，而是本來害怕禁忌的事，現在反而不害怕了；原本不怕不擔心的事，現在卻憂心如焚。最明顯地，多數後癌症時期的癌症病人因為感到害怕，會避開陌生的場合，也不喜歡去太熟悉的場合。這種兩極化的現象都解釋得通，因為他的安全感測體系失調。

癌症病人在還沒有通過五年的考驗是，五年存活率這句話，經常是掛在頭上的緊箍咒。活過了五年之後，一聽到有人七年、八年，十年，癌症又復發了。心情就變得非常不好，因為他原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安全感，又被剝奪了。

我有不少癌症病人朋友，都有自己的部落格。他們發現在部落格裡，可以和人非常親密但是卻又非常疏離，這種很特別的感覺，居然是他們所要的。他們在部落格裡，非常熱心地和病友討論生病的經歷，也非常熱心地回答網友關於癌症病人生活的問題。線上的交談可以進行一個晚上，但是心情上卻完全沒有壓力。這的確是一個可以推薦給癌症病人在社交上最好的避風港。



感情受點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_相片總
要有暗有亮才好看嘛 (圖為愛女悅己攝於旗津渡輪)

 三不五時會感到受騙

心情菜單第9 : 情感容易受到傷害

後癌症時期的癌症病人情感容易受到傷害，不一會兒就覺得人家對你不友好，不喜歡你；別人對你的，成績沒有做出，恰當的評價；別人不理解你，不同情你。嚴重一點，三不五時會感到受騙、中了別人的圈套，或有人想要抓住你，會不自覺地發抖。偏激一點，你經常感到大多數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得到癌症不覺得自己倒楣的人恐怕很少。

「我都得了癌症了你還要怎樣。對於別人的要求，尤其是稍微部份一點要求。癌症病人總會，卯起來。這樣希望別人寬待的期待，並不是每次都能如願的，因此，癌症病人在情感上主比一般人容易受到傷害。關於這樣的期待，也是的癌症病人應該要自我反省的。沒有人害你去得癌症，別人願意寬待，是你的福氣，別人用平常心來對你，最也無可厚非。至於三不五時就感到別人騙你，那更是偏激的想法，應該趕快自我調適。

經常與人爭論，卻常感難以成事

心情菜單10：感到身體的某一部份正在衰退

癌症病人常會覺得自己好像不太能集中注意力；常常感到緊張或容易緊張；有時候腦筋變得空空的；有時候覺得身體發麻或發痛。偶爾覺得喉嚨有梗塞感覺。覺得胃口不好，不過，有趣的是不知不覺就吃太多了。

癌症病人似乎都變得比較容易哭泣，會感到孤獨，無緣無故感到害怕。比較經常想到失望的事，突然有一陣陣恐懼和驚慌。相對之下，單獨一個人的時候神經很緊張，有時候即使和別人在一起也感到孤獨，感到坐立不安、心神不寧。最特別的是感到身體的某一部份正在衰退，感到總比不上別人，嚴重一點會覺得前途沒有希望。

其實，哪一個人的身體不是正在衰退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使得癌症病人經常感到孤獨無助。做為癌症病人的親人。在這一個當口上，可以扮演著支持者的角色。親人要不厭其煩的告訴他：

「你不是一個人在奮鬥的。有很多愛你的人都在幫助你，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我們一定會帶贏這場仗。」

這樣的話，不能只有講一次，要一直講，講到癌症病人剛強壯膽。

認清自己的心情底蘊

醫學的進步，許多癌症病人得到不錯的控制，可以長期存活下來的人越來越多。「後癌症時期」如何好過一點，首先，就要先認清自己的心情底蘊，也就是了解自己的變化，並且知道這些變化的可能原因。當自己都可以「不以為怪」的時候，就可以解釋給旁人聽，尋求諒解，旁人也就可以理解，而不會覺得這人怎麼越來越難相處。